不管是陽晴或陰雨，道路永遠泥濘不堪，旅遊書Lonely Planet的作者建議，如果需要借道波貝往返泰國，最好要去按摩舒緩筋骨，因為實在巔簸得厲害，不是開玩笑的。泥濘的強度，能讓一腳踩下的鞋子深陷其中，使勁吃奶的力氣拔出，鞋帶已經斷了。
但在當地，與威脅生命的三大殺手--地雷、愛滋、肺結核比起來，這樣的環境，村民視之為平常。我剛下飛機的第一天，接機的工作人員請我喝柬埔寨咖啡，我不喝咖啡，工作人員強力推薦。濃純香郁的一杯墨褐色液體送上來，真的很香，杯底凝結著厚厚一層雪白，是煉乳。我嘗試不攪拌喝了一口，真濃真苦，嚥不下去，趕快攪和成咖啡奶，再嚐一口，哇！甜死了！這其中拿捏的訣竅，從一杯咖啡開始，蔓延到我的柬埔寨生活裡。
以為就只是這樣純樸的民風，與世無爭的生活，但真正開始學習柬語，過起當地的生活，才知道這是另外一個世界。西北邊境，多山丘樹林，戰爭時是埋放地雷的殺戮戰場；戰爭過後，成為沒錢沒地的人的命運戰場。地雷不易清除，據說還要再一百年看看可不可能清得完。柬國長年內憂外患，民不聊生，清除地雷的工具由日本政府贊助，但清除地雷的工作人員由柬人自行擔任。探訪當天，一路被警告，一定要順著直線走，不要走岔了，哪裡有地雷還是個未知數。
除非是已經探測出來的區域，才會放上紅色骷髏頭警告標誌。我嘗試走進探測區採訪一位工作人員，他很客氣地起身讓我拍照，一看他的掃雷裝扮，傻眼的我強力忍住要留下的淚水，這樣的裝備，分毫保護不了他的性命。是不是在貧賤的地區，生命的價值也跟著微不足道？
看看聯合國維和部隊的裝備，我很震驚。回來台灣後，有次在某高中演講，放映了這些紀錄片，那些大孩子們也一片默然嘆息。地雷村裡全都是樹枝搭建而成的簡陋房舍，牲畜、人與動物的排泄物就在屋子旁邊，住在地雷村的人，不知道何時在自家前院、或廚房、或家裡的任何一個地方會踩爆地雷，因為埋在地底的地雷，會隨著雨勢沖刷土壤而移動，無法防患。踩到了，心裡有數，輕則斷肢，重則喪命，完全逃不掉。也因為如此，地雷村裡家家都有肢障人士，無法以勞力工作，生活就更加窮困；環境髒亂，造成疾病產生；無經濟來源，營養不良，病情加劇或惡化；缺乏教育，病源擴散，只能等待生命流盡。一天天、一月月、一年年，這樣的惡性循環。
雨果筆下的“悲慘世界“（Les Miserables），在我眼中尚不及這裡的十分之一；沒有親身經歷過，不會知道在這個星球上不是只有一種世界。曾經教過當地的工作人員如何使用黃豆來製作豆漿和豆渣餅，可以增加營養來源。記得在豆漿要加糖時，一包五公斤裝的砂糖，他們一股腦兒地就全倒進鍋裡去了，當時阻止不及，那鍋豆漿甜得我無法喝下去，但當地大人小孩依然在碗裡再倒進半碗糖才添加豆漿。我瞠目結舌，覺得不可思議，那麼那麼甜啊！後來我才瞭解，只有現年五歲以下的孩子，才沒有受過戰爭的荼毒，在那樣如螻蟻般只為求生存的苦日子裡，太苦了，現在多一點兒甜，補回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